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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夜裡的品(拚)酒

 

轉個身她走入熟悉的酒店,纖細的手指輕點過酒櫃上的瓶瓶罐罐,順手拿了白蘭地和酒杯便離去。

 

盡管被泥土沾汙的肌膚已洗盡,但衣服上的髒污卻難以去除。蕊星一反平時保持亮麗的執著,以低垂的夜色作為掩護,她獨坐在隨處店家外的露天座位靜默的斟酒獨飲,亮鮮紅眸不著痕跡對街道的人事物投以短瞬的目光。

 

久違的疲勞,需要多少瓶白蘭地才能消彌?

 

她輕勾起撩人的微笑晃盪手裡的酒杯仰頭一口飲盡。

 

突如其來的悶熱,女人選擇躲入隨時開著空調的空間裡,意料之外的是在人煙罕至的城鎮裡遇到他人。

 

看人飲酒的方式,謝婉虞猜想是飲酒解憂的人。

 

自顧自地走到吧檯裡,尋找他想要的材料調一杯「飲料」。

 

喔?

 

沒有漏看在眼前快步走入酒店裡的身影,蕊星挑眉再度替自己斟酒。

 

那個身影是她前不久擅自認定不會再見的女子。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這城鎮確實走不出去。

 

沒有刻意攔住對方,她只是笑著聳肩拿起玻璃酒杯飲盡。

 

翻找了一陣子,終於在冰箱最深處找到汽水,雖然不是他最愛的口味,但勉強能接受。

 

將飲料倒入酒壺,佔了一半的比例,再放入作為基酒的伏特加,並且作了讓嗜酒人士都感到浪費的行為——打開幾十年分的葡萄酒僅加入不到六分之一。

 

嗜甜的女人調出滿意的甜酒便提壺暢飲,至於葡萄酒是否會因此成為酸水他完全不在意。

 

冰塊……加一點會不會更好?

 

她搖盪杯物一片琥珀色,清甜的香氣融化在拂來的涼風中,思索添加冰塊能否提升刺激感,絲毫不在意女子的行蹤。

 

滑入喉嚨的是冰過的氣泡飲料特有的沁涼與刺疼,瀰漫在口內的是葡萄酒的香氣,雖然是自己愛喝的口味,但似乎……少了些甚麼。

 

大口大口喝的暢飲嗎?還是……隱約間,似乎有些許影像閃過,個個都是拿著酒罈當杯飲酒的彪形大漢……

 

是拚酒嗎?

 

謝婉虞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跟男人比拚的經驗?不過,不論是否有過拚酒的經驗,也不該影響久違的飲酒。

 

望了眼坐在戶外飲酒的女人,謝婉虞思考著……

 

在外獨坐了許久,蕊星喝酒的興致絲毫不減,所以當手邊的白蘭地喝光的同時,她乾脆起身走入酒店的酒櫃清找著,途中經過女子身旁她禮貌性的打聲招呼。

 

「妳好,謝小姐。」

 

對方周圍空氣瀰漫著甜膩撩人的香氣,她目光多停留了一分便轉過身仔細尋找。

 

女人呼喚著自己的姓氏讓他感到困惑,謝婉虞不記得自己在這裡遇到那些居民,或者說,他不想記得自己遇到那些人,如果記得了,就會有「連結」,極力避免「連結」的產生,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

 

「你好。」撇開那無所謂的顧忌,女人還是開口回應,並將方才開瓶的葡萄酒推向對方說:「60年。」意指這瓶葡萄酒已經醞釀60年,除去天然發酵的果香味,還帶有葡萄甜味的酒。

 

是陳年酒,「難怪。」如此甜膩的令她作嘔。

 

頭也沒回,綁著馬尾的金髮女子依舊在尋找白蘭地。

 

尋獲目標她輕取下酒瓶放到吧檯上,艷紅的目光直勾住對方。

 

「謝小姐,喜愛甜酒?」

 

她微笑取過吧上乾淨的玻璃杯倒入白蘭地,似乎不打算回戶外去了。

 

「是啊,甜膩……讓人記得歲月能夠醞釀出甜美滋味。」以及吞入甜膩後湧上的苦澀。

 

以往只需要品嘗甜酒就能夠獲得滿足,今天卻一直感到似乎少了甚麼。

 

到底……少了甚麼?

 

謝婉虞注意到不遠處堆放著一桶桶方便客人自己動手裝填的啤酒桶,想起豪飲的暢快。

 

難得一回,女人興起一絲欲望:「慢慢的品酌過癮嗎?要不要豪飲一番?」啤酒也好,就算是對方正在喝的白蘭地也無所謂,只不過喉嚨灼燒的程度不同。

 

甜蜜,是一旦染上便無法自拔的癮,她早已免疫卻也留下清淺的毒。

 

蕊星聽著女子的提議邊仰頭飲酒,琥珀色溢落她的嘴角,輕用手背拭去、舔盡。

 

「我欣然接受。」有意思的邀約她從無理由推辭。

 

「那麼謝小姐想豪飲什麼樣的酒?」

 

「讓你選,想要燒灼並痛快?或是馬拉松般興奮且漫長?」如果是低濃度的啤酒,喝到隔日也沒問題;高濃度的酒水雖然會引起強烈的燒灼感,但女人並不排斥。

 

「夜晚還很漫長,何必做選擇?」蕊星充滿笑意的再度替自己斟酒,「我倒是好奇謝小姐分別給我選擇的酒的種類。」

 

「白蘭地、威士忌、伏特加、龍舌蘭……不管哪一款都屬於嗆辣又燒灼的酒類;啤酒、葡萄酒,或者你比較鍾意東方的酒類呢?」青稞酒……腦海裡突然浮現特殊酒名。

 

那是在洋酒眾多的店裡不可能擺上的粗酒,與啤酒濃度相當,卻帶有特殊風味的民俗酒。

 

謝婉虞搖搖頭,將逐漸鮮明的影像拋諸腦後,「算了,就用你正飲用的白蘭地。」他拿了一瓶白蘭地,卻沒有帶酒杯,既然是豪飲,那就不用裝淑女,就瓶口飲用。

 

「東方的酒類……?」蕊星輕挑眉,喜愛各式酒種類的她對此揚起不小的興趣,「願聞其詳。」

 

女子乾脆拿起整瓶酒飲的模樣讓她頗為讚賞,「敬妳,謝小姐。」自顧自的用玻璃杯敲響女子手裡的酒瓶,仰頭豪邁飲盡。

 

雖說乾杯的禮儀就是將杯中物飲乾,但,就一個人類來說,要把整瓶酒一次飲空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謝婉虞並不理會「禮節」大口喝到肺部需要氧氣才鬆口。

 

「日本的清酒、中國紹興酒、台灣的小米酒……都是有名的低濃度酒。」在流動的熱辣沉入深處後,以腹部為中心燃燒的火勢開始蔓延。

 

「看來謝小姐也同樣對酒略知一二呢。」銳紅的眼角瞄過身旁的酒櫃,蕊星悄然在心裡嘆息,方才對方訴說的酒名似乎無法在此找到。

 

真想喝喝看。

 

蕊星未能尋獲目標的惋惜沒持續多久便轉為凝望女子的逗趣目光。

 

「非常的、能喝。」挾帶盈滿笑意的眼眶她伸手又取了瓶白蘭地推到女子面前。

 

「可不要、醉倒囉?」她持續啜飲杯中的琥珀色,好似不覺得膩。

 

「呵呵。」女人難得發自內心的笑出聲來,「醉倒了就將我放生吧,撿屍對你而言也沒好處。」又一口,將愛酒人士眼裡的甘津當作白開水猛灌。

 

女子的一席話挑起了她的劣性,但礙於今日她來到此處是為了消彌疲倦,加上自己有「任務」纏身,實在不能輕易與人玩起來。

 

「我會那麼做的。」將壺裡的冰塊瀟灑倒置琥珀色中,斜瞄著女子她心裡產生疑問。

 

「謝小姐來此純粹品酒?」

 

即使已喝數瓶白蘭地蕊星臉色依舊白皙,恍若手裡拿的只是相仿的果汁。

 

「看起來像嗎?」故意將問題丟回去,來的目的到底是甚麼,對女人而言一點也不重要。

 

只要讓自己開心就好。

 

有意思。

 

艷紅眸在瞳目閃耀處嶄露一抹灰沉,她慵懶牽動嘴角,眼眶宛如一輪新月。

 

看來女子並非能恣意聊天的對象。

 

但她興致依舊不減,吧台上標有白蘭地的空瓶持續增加。

 

望著吧台凌亂蕊星輕笑出聲,想要藉由酒精來消彌疲倦的她實在太小看自己了。

 

「一點、都不覺得醉啊……」

 

聽起來對方應該是為了特別目的飲酒,若想醉倒最快速的方法就是混酒喝,除了白蘭地和方才打開的伏特加,謝婉虞又找來威士忌,意外的是讓他看見國產高粱,也不管這些烈酒總合起來到底有多少酒精濃度,通通混和把1000毫升的冷水壺裝滿。

 

「要不要試試看這種調酒?說不定能達到你的期望。」

 

蕊星的目光一直跟隨女子動作自然是知道眼前壺裡盛裝了什麼樣的調酒。

 

「期望嗎?真是有趣的字彙。」好久沒聽到別人如此說著自己。

 

她的期望?可曾有這樣的思想被允許存在?

 

將液體倒滿手裡的玻璃杯,蕊星毫不遲疑地一口飲盡。

 

「調酒果然就是不一樣。」感覺到視野裡的景物開始不協調的扭舞,她知曉自己已有些醉意。

 

「如果我醉倒了,妳怎麼做?」當然,她是不可能讓自己醉倒在這。

 

她臉色依舊白皙,但紅瞳卻不可抑止的微妙盪漾。

 

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有些微的醉意,換作以往面對毫不相干的人士,他會把人丟著自生自滅,可今天的回答是:「那你希望醉倒後的自己能得到甚麼樣的結果?」

 

希望?瞧,又是個耐人尋味的字彙。

 

單手撐托自己的臉龐,帶有濃厚清甜的唇瓣吐露笑意,「這就要看身旁的酒伴而定囉?」

 

她想要得到的結果從來都不是她想要,而是那女人想要。

 

「我不會醉倒的。」毅然斬斷自己對於女子會有何作為的好奇,纖細的指尖滑過杯緣再度飲下白蘭地。

 

聳聳肩,既然對方不想說,他就不會繼續追究,謝婉虞沒有碰自己剛才調出的混合烈酒,繼續喝白蘭地。

 

那種程度的酒他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倒。

 

要是倒了那男人就會出現吧?

 

因為想起不該想起的人,女人頓時神色闇沉,隨即又恢復平時的臉孔,開玩笑的說:「我會扛屍、埋屍,倒是沒『撿屍』過,不過撿個女人似乎也沒甚麼意思。」就算撿男人他也提不起興致。

 

不都是人嗎?

 

「謝小姐真是多才多藝……」語句略停頓,「撿女人有沒有意思……沒試過怎麼會知道?」嘴角揚起意味深遠的弧度,透紅的目光掠過女子定晴在酒櫃上。

 

「喝光了白蘭地接下來要喝什麼?」

 

「不加冰塊的威士忌如何?或者你想試試台灣的高梁?」放倒對方似乎也是個很有趣的挑戰。

 

把酒越喝越濃,就算不喝綜合烈酒也會倒。

 

提議盡是高濃度酒精,謝的意圖不算難猜,但她還不能與人「玩」起來,即使有那般興致也只能打碎。

 

倘若要灌醉她倒也不介意,只是不甚願意倒臥在酒店裡,太難看。

 

眼眸的色調一轉,鮮豔麗紅直笑著向人提議,「我家離此處不遠,謝小姐要不要來我家繼續豪飲一番?醉倒了躺臥我家無妨。」

 

「嗯哼?」笑了笑,在開口應諾之前先是看到男人的臉龐,頓時酒意全無的謝婉虞選擇婉拒對方的邀請:「不了,突然想到還有事情,這事留到下回再說。」

 

他知道自己方才看到的是記憶裡的殘影,不是現實。倉促離開現場,就像要躲避誰。

 

沒有挽留眼神剎那變調的對方,她僅是微笑目送人離去,不多作任何解讀。

 

迷濛的月光慵懶入目,店門外已沒有人的身影。

 

「才沒有,把興致留到下回這種事。」

 

蕊星今日的目的已達到。喝酒的興致也就到此止煞。

 

微笑越過滿是酒瓶的吧檯,沒打算要收拾的她踏著飄晃的步伐走入夜色。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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